三读1984
2020-11-11 12:03
01年我刚进大学, 偶然在书店看到上海人民版的动物庄园, 读完后再去读1984便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我对那次阅读体验的具体回忆已不再清晰, 只记得读到Goldstein的书的那章是在浦口八角楼某个自习教室里, 颇具理论性的这段让当年的我看得昏昏欲睡. 工作后11年左右在广州还又重读过一次, 不过比较于第一次读, 那一次重读所受到的震撼要小很多, 而且当时国内政治环境还算开明, 所以完全没什么印象了. 01年初读, 我关注的点是这样一个病态的极权社会为什么会如此稳定. 近20年之后, 我又一次翻开这本书, 只希望它能给我一些启示, 面对这样一个混乱无序而分裂对立的世界, 我们应该如何自处?
01年时, 我读完的想法是也许可以用数学化的方式来描述一个社会. 在一定的自然历史环境下, 一个社会的社会形态应该是基本稳定的, 而随着科技的或慢或快的进步, 这个社会形态又应该是有所发展的, 如果我们把这样的自然历史科技条件作为一个条件提交给一个函数, 这个函数应该可以推测出这个社会里不同的人的生存状态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比如, 在1984的世界里, 代入前述的这些条件, 可能有多个可以稳定存在的社会意识形态, 1984里描述的那个社会不幸似乎是一个合理而不合情的解. 现在回头来看, 这仍是马克思主义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的那一套. 无非是觉得可以用数学化的方式来描述和解析这个过程, 没什么特别的新意.
这次读, 我注意到了不少之前读时没注意到的细节, 比如这个政权为了自己的存在和继续统治所作出的各种努力. 但是, 我现在倾向于认为这样一个没有法理基础的集体领导政权无法永久存在, 因为权力会腐败这些专门被挑选出来的精英, 从而让这些精英去竞争更高的位置, 即使在这个集体领导的体系下这样的位置或许并不存在. 党同伐异是常态, 而像1984里那样的群而不党反而是一种不太正常的现象, 如果这个领导集团里存在这样的内在矛盾, 那么这个体系的崩溃仍是有机会的.
从小说说回现在, 现在已是2020年, 离1984这个年份愈来愈远, 但我却觉得我们离1984里摧残人性的社会又更近了一步. 首先, 相对于十年二十年前的世界, 我看到了更多的分裂和对立, 而且我很确定这不是由于我自己的成长和眼界的变化所带来的, 而是这个世界的外在变化. 技术的进步虽然有带来更多的平等和交流, 但是技术现在更多是带来对沟通的阻断. 第二, 技术的进步除了没有为更广泛地沟通创造环境, 而且还为政府在物质上精神上控制人提供了物质基础. 比如1984的世界里, Winston还能和Julia溜到野外温存, 而在现在这样的空白区已经完全不复存在, 又比如1984的世界里, 党需要篡改历史时还需要重新印刷一份报纸/书籍, 而一切电子化的现今, 修改可以瞬间完成, 完全不留痕迹. 科技的进步让我们都可以很轻松地变成1984里面的prole, 而且就我观察, 相当多的人乐于当一个这样的prole. 总而言之, 相比过去的二十年, 我们虽然有了更有力的方式, 但是我们要达成的目标是每下愈况的.
另外说一点和1984相关的内容, 我之前一直觉得1984里面的newspeak只是一种对官僚术语的嘲讽, 但是前一段时间听剩余价值和罗新对话的那两期节目才意识到, 军事化语言对汉语的污染和newspeak很类似. 例如在官方新闻里可以看到下面这段:
用三个月左右的时间取得了武汉保卫战、湖北保卫战的决定性成果。
如果只是浏览新闻, 我们可能会认为这是习以为常的, 一转眼就过去了, 后面也甚至会不自觉地引用借用类似的表达方式. 但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保卫战? 敌人究竟是谁? 患者本身是我们的敌人吗? 单纯地域上来自湖北或者武汉的人是我们的敌人吗? 如果采用军事化的语言, 我们很容易暗示自己可以对这些人采取过激行动, 在现实中也不乏这样的案例, 但是这样的案例和对这样案例的宣传对个体和社会的伤害会更广泛, 更久远, 因为这些案例会被当成一个群体共识来纵容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
所以说回来, 我觉得作为个人, 我应该做到下面这些:
- 对人对事多怀善心善意.
- 警惕非此即彼的判断, 警惕制造对立的语言和行为, 警惕用标签来代表所有人的表达方式.
- 反对军事化语言的运用.